2017年11月27日，南洞庭湖自然?；で诵那?，一名工作人员在清理欧美黑杨?！⌒禄缂钦?李 尕摄

　　2017年11月27日，南洞庭湖自然?；で诵那?，机械吊臂将被清理的欧美黑杨运上货车?！⌒禄缂钦?李 尕摄

　　编者按：上世纪70年代开始，源自欧美的黑杨，被引入洞庭湖地区栽种，种植面积迅速扩张。2017年，中央环保督察组在督察反馈意见中指出，欧美黑杨大面积种植，损害洞庭湖的自然生态。目前，湖南省正在强力推进洞庭湖自然?；で诘难钍髑謇砉ぷ?。

　　外来生物欧美黑杨到底有哪些弊端？此前为何长期禁而难止？清理杨树的攻坚战面临哪些困难？带来的启示和教训是什么？近日，本报记者深入洞庭湖区进行了广泛调查。

　　一场清理外来生物欧美黑杨的攻坚战，正在湖南洞庭湖地区的4个自然?；で锎蠊婺Ｕ箍?。

　　目前，洞庭湖各自然?；で诵那诘呐访篮谘?，已全部清理完毕，累计清理79982亩，共197万株。按照省里的计划，2020年年底前，自然?；で撼迩诘难钍饕步坑枰郧謇?；实验区栽植的杨树，按照林种、树龄和栽植区海拔高度及生态评估情况，分别采取清理、调整树种等措施加以治理。

　　自然?；で诘呐访篮谘罱恢鸩较?，但地区经济发展、群众增收致富和生态环境?；と绾味嘤?，仍然是一个需要长期攻坚的战役。

　　环保督察指出问题

　　“外来户”欧美黑杨大面积种植，侵蚀湿地生态系统

　　船入南洞庭湖自然?；で沟?。湖南省沅江市林业局工作人员手指远处的湖洲：“那边原来都是欧美黑杨，现在已经全部退出?！?/p>

　　船靠北胜洲。发动机的轰鸣声中，拖拉机正忙着转运砍伐后的黑杨。岸边，吊机将黑杨吊装上船，准备运出湖区。

　　北胜洲地处?；で暮诵那?，曾有着沅江市面积最大的欧美黑杨林。如今，这里的最后一片欧美黑杨林，已与这片湿地彻底作别。沅江市林业局副局长吴先云告诉记者，沅江南洞庭湖核心区的欧美黑杨面积超过2.47万亩。

　　湖南省常德市汉寿县有“中国黑杨之乡”的称号。在汉寿县境内的西洞庭湖自然?；で?，记者也看到了同样的情景。湖面上，几艘满载欧美黑杨的大货轮，正在将不久前伐倒的黑杨运出去。

　　“欧美黑杨是洞庭湖的‘外来户’，其品种由欧美引进，目前洞庭湖区域种植的杨树实际上是美洲黑杨?！焙鲜×忠档鞑楣婊杓圃焊弊芄こ淌φ钥私鸲约钦咚?。

　　大规模栽种欧美黑杨，对洞庭湖生物多样性?；ず褪厣低车陌踩?，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。随着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文明建设的大力推进，社会各界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日益清晰。2017年7月，中央环保督察组经过调查研究后，在督察反馈意见中指出，欧美黑杨大面积种植，损害洞庭湖的自然生态。

　　赵克金介绍，有的种植户在湖泊湿地内采用工程挖沟抬垄后，在垄上栽植杨树，严重破坏了湖泊湿地生态系统结构的完整性和连续性，导致湿地生态系统向陆地生态系统演替，威胁了鱼类、水生动物和鸟类的生存环境。在洲滩湿地栽植杨树，成林后将造成湿地植被群落衰退乃至大面积死亡，造成物种单一的“绿色荒漠”景象，使得湖泊湿地的生物多样性下降。

　　“欧美黑杨还加快了湖区泥沙淤积速度，降低了湿地行洪能力?！闭钥私鹚?，黑杨根系发达，加上林中灌木、草本植物的根系，固沙作用明显，加快了泥沙淤积的速度。当汛期的洪水位到达林冠层后，位于中、低位洲滩地、湖区水域、主洪道中的杨树林，大部分树干与枝叶被水淹没，对水流产生严重的阻滞作用。这种阻滞作用远高于原生的洲滩灌草型植被，使得洞庭湖湿地的行洪能力明显降低。

　　“洞庭湖自然?；で且员；ぴ蕉蚰窈陀憷嘧试次饕康牡?，栽种杨树与?；で谋；つ勘瓯车蓝??！焙鲜×挚圃貉芯吭崩钗硎?。

　　欧美黑杨被列入自然?；で摹昂诿ァ?。湖南省制定了整改工作方案和任务清单，强力推进洞庭湖自然?；で诘难钍髑謇砉ぷ?。

　　动真碰硬铁腕整治

　　?；で诵那锏?97万株黑杨，已全部“清零”

　　省里给相关地区和部门定下的“时间大限”是：2017年12月31日之前，?；で暮诵那?，欧美黑杨要全部清理退出；3年之内，?；で幕撼迩褪笛榍?，杨树的清理和防护林树种调整任务，必须完成。

　　省林业厅野生动植物?；ごΩ涸鹑搜ζ几嫠呒钦?，洞庭湖区的杨树清理，涉及4个自然?；で憾赐ズ?、西洞庭湖、南洞庭湖和横岭湖，前两个为国家级自然?；で?，后两个为省级自然?；で?。各自然?；で耸档难钍髦种沧苊婊?8.75万亩，其中核心区7.99万亩、缓冲区11.46万亩、实验区9.3万亩。

　　“压力很大，难度很大。我们是像抓防汛抗洪一样来抓杨树清理工作！”西洞庭湖国家级自然?；で芾砭志殖っ繁糖蚨约钦咚?。管理局办公楼前，“举全县之力打赢杨树清理攻坚战”“共抓大?；?，不搞大开发，切实?；ず梦鞫赐ズ肪场钡暮岱苁切涯??；嵋槭业那缴?，悬挂着杨树清理专项整治行动工作进展情况一览表，每天的“作战”进度一目了然。

　　记者了解到，大多数业主对林权进行了流转，并在银行做了抵押贷款。很多杨树还没有到砍伐期，砍掉会带来损失。解除洲滩承包合同，如期清理杨树，难题不少。

　　常德市林业局局长关建锋介绍，市林业局成立了杨树清理领导小组、现场督导组和后勤保障组。从2017年10月30日起，由一名局领导带队、抽调4—5名精干工作人员进驻西洞庭湖管理局，对杨树的清理工作进行协调、服务、指导、督办。到11月25日，西洞庭湖自然?；で诵那?0852亩杨树，全部砍伐放倒。

　　截至2017年12月6日，洞庭湖各自然?；で诵那锏难钍魅壳謇硗瓯?，比规定整改期限提前25天，累计清理79982亩，共197万株。

　　并非是要“赶尽杀绝”

　　“树本身没有错，只是种到了不该种的地方”

　　欧美黑杨当年是如何进入洞庭湖区的？

　　湖南省林业厅有关负责人介绍，1977年，洞庭湖区的汉寿县和益阳沅江市，首先将欧美黑杨作为护堤防浪林和抑螺血防林引入栽种。2000年至2005年期间，粮价不断下跌，影响了湖区农民的务农积极性，此时周边一批造纸企业大力推行“林纸一体化”的模式，地方政府为促进农民增收，利用欧美黑杨生长快、用途广、适应性强、投资回收期短、利润可观的特点，采用免土地租赁费、补助种苗费、低利息贷款等方式鼓励栽种欧美黑杨。欧美黑杨的种植面积迅速扩大。

　　欧美黑杨对洞庭湖的湿地生态系统造成了危害。不过，专家同时指出，对于欧美黑杨的利弊，应当辩证地看、历史地看。

　　赵克金和李锡泉都认为，欧美黑杨发挥的有益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：每年可以为国家提供几十万立方米的木材，这对?；ず嫌紊缴系牧帜咀试捶⒒恿酥匾饔?。为调节气候、防风防浪、护岸护堤、农业生产增收，做出了贡献。在湖区“平垸行洪、退田还湖”后，形成稳定的接续产业和避灾产业，增加了农民和地方财政收入。只要在规定的区域和适宜的立地条件下栽植，能够生产木材，保障木材的有效供给，加快林纸、林板一体化步伐，推进工业化进程。

　　有人将欧美黑杨称为“湿地抽水机”，专家们表示，这一称号其实并不准确?！芭访篮谘畈皇呛樗褪?，树本身没有错，只是种到了不该种的地方，不应该在自然?；で锎蠓段е种?。对欧美黑杨并不是要赶尽杀绝、一棍子打死，在?；で夂鲜实牡胤?，还是可以种的?！崩钗康?。

　　生态补偿机制有待完善

　　需进一步理顺相关法律法规，取得生态?；ず途梅⒄顾?/font>

　　为控制欧美黑杨在洞庭湖区的无序栽种，湖南省政府2003年印发《关于促进洞庭湖区杨树生产健康发展的通知》，明确要求“三不种”，即?；で诵那恢?、行洪道不种、基本农田不种。2005年，湖南省人大颁布《湖南省湿地?；ぬ趵?，规定了对引进外来物种的限制性措施。2013年，国家林业局公布《湿地?；す芾砉娑ā?，进一步明确了在湿地内禁止引入外来物种。通过近年来的建章立制和加大执法处罚力度，违规栽种欧美黑杨的行为得到了有效遏制。2013年以来，东洞庭湖、西洞庭湖自然?；で睬謇砗诵那谂访篮谘?.7万亩。

　　那么，虽然有“?；で诵那恢帧钡让魅废拗?，欧美黑杨为什么没有被彻底清退？

　　专家表示，湿地类型的自然?；で?，很多地方的实验区、缓冲区甚至核心区，都有老百姓居住，绝大部分土地权属归集体所有，按照我国物权法等法律法规的规定，农民拥有自主经营权。而我国的自然?；で趵员；で纳疃醒细裣拗?，二者之间存在一些矛盾。清理欧美黑杨需要对所有权人做出生态补偿，且补偿数额较大，地方政府无力承担。特别是南洞庭湖和横岭湖为省级自然?；で?，国家和省级层面均无固定的资金投入渠道，清理难度更大。

　　“老百姓的洲滩，是一个重要的生产资料。成立自然?；で?，他们对洲滩的利用受到严格限制，但缺乏补偿。洞庭湖的国家级自然?；で?，前两年拿到了第一笔8000万元的生态补偿费，但是补偿还没有制度化?！崩钗?。

　　“利益的驱使，一些地方政府的主导，没有补偿措施，使得管控无法落实，这是前些年欧美黑杨在洞庭湖?；で蠓段г灾置挥锌刂谱〉闹饕??！闭钥私鹚?，此外，一直没有找到比欧美黑杨更适宜推广的树种。有“淡水红树林”之称的中国特有植物鸡婆柳、枫杨等树种，是乡土树种，生态效益高，但是成林时间长，经济效益极低；构树、鸡桑等虽有一定经济效益，但是成林时间也比杨树长，推广效果不理想。

　　教训和启示深刻长远

　　没有长远眼光，不遵循科学规律，最后就要付出代价

　　对自然?；で诵那钍鳌扒辶恪钡耐?，湖南省积极推进缓冲区和实验区杨树清理退出工作。

　　2017年12月，湖南省林业厅印发了《洞庭湖区自然?；で钍髑謇砑笆厣薷捶桨浮?，要求在2020年底前将洞庭湖自然?；で撼迩诘难钍魅坑枰郧謇?。实验区栽植的杨树，按照林种、树龄和栽植区海拔高度及生态评估情况，分别采取清理、调整树种等措施加以治理。属于生态林（防浪林、血防林）的杨树林，进行树种调整，栽种适宜湖区栽植的乡土树种，不得进行商业性采伐和经营；属于非生态林的杨树林，待轮伐期满清理后，按照自然恢复为主、人工修复为辅的原则，制定湿地修复技术方案，逐步恢复湿地生态景观；今后禁止在自然?；で谠灾盅钍?，严格控制外来物种。

　　清退杨树，任务艰巨。后续工作中，可能存在一些法律纠纷、经济利益纠纷问题，需要妥善处理。

　　在南洞庭湖?；で诵那笔ぶ?，种下4600亩欧美黑杨的黄庆华，曾盼着这些杨树能够带来不错的经济收益，却没想到变化来得如此之快。2017年12月7日，在历经大约1个月时间的集中砍伐后，他与自己的最后一棵欧美黑杨无奈作别。

　　“从树苗到管护、除草、除虫，投入1000多万元，目前的成材率只有20%?！被魄旎抢帕乘??？醋乓豢每玫瓜碌难钍?，他心里真不是滋味。

　　对采伐后的土地，彻底清理和修复生态的难度也不小。由于一些地方当初造林时采用了挖沟抬垄的工程方式，导致地上沟壑纵横交错，鱼类洄游通道堵塞，生态修复任重道远。长期种植杨树导致土壤水分流失，土壤板结严重，植被恢复较难。此外，目前197万多株被采伐杨树的树兜还没有清理，今年还可能发生返生现象，返生苗需要清理。

　　湖南省政府办公厅近日印发《洞庭湖生态环境专项整治三年行动计划（2018—2020年）》，突出推进洞庭湖生态环境十大重点领域和九大重点区域整治，到2020年，湖体水质要达到Ⅲ类标准。对湿地、滩涂大面积种植欧美黑杨问题的整治，名列其中。省林业厅有关负责人表示，湖南省将边清理边修复，逐步恢复退化湿地。

　　洞庭湖自然?；で印爸盅钍鳌钡健翱逞钍鳌钡睦饭?，给人们带来的教训和启示是深刻长远的。

　　“做事情要从长计议，不能只考虑到眼前和局部的经济利益。要遵从科学规律，国家的法律法规对引进外来物种有严格规定，引进后要先小面积试验，再中等试验，再扩大推广，必须要有这么一个程序?！崩钗?，“没有长远眼光，不遵循科学规律，最后就要付出代价?！?/p>

　　李锡泉表示，长江经济带发展必须“共抓大?；?、不搞大开发”，这已经成为共识。应当吸取经验教训，遵循科学规律，遵守法律法规，把洞庭湖呵护好，早日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未来。（记者 刘 毅 颜 珂）

　　■链接

　　自然?；で暮诵那?、缓冲区和实验区

　　自1994年起施行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?；で趵饭娑?，自然?；で梢苑治诵那?、缓冲区和实验区。

　　条例规定：自然?；で诒４嫱旰玫奶烊蛔刺纳低骋约罢湎?、濒危动植物的集中分布地，应当划为核心区，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进入；除依照本条例第二十七条的规定经批准外，也不允许进入从事科学研究活动。

　　核心区外围可以划定一定面积的缓冲区，只准进入从事科学研究观测活动。

　　缓冲区外围划为实验区，可以进入从事科学试验、教学实习、参观考察、旅游以及驯化、繁殖珍稀、濒危野生动植物等活动。

　　但实际上，一些地方在被确定为自然?；で?，当地群众长期在其中生产、生活，土地属于集体所有。一些自然?；で氖笛榍?、缓冲区甚至核心区，也有不少居民居住，很难按照法律法规来严格执行?！。钦?刘 毅整理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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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： 施歌